小葉欖仁的創作天地

　　　　天使

　　「Ｃｏｗ！好大的聲音。」里歐聽聞聲響，立馬跑到羅云那一探究竟，看到這誇張景象，不禁愕然；而像是Ｃｏｗ（靠）之類不知該算中文還英文的粗口，從身為洋人的他口中爆出自是毫無違和感。

　　「羅同學，你沒事吧？」繼里歐之後，吳老師也抵達現場，身為一個敬業的教師，最擔心的自是學生的安危。

　　「我沒事……還有那傢伙是什麼？」羅云指著那個帶翅人，道：「還會發光。」

　　此時人影已非常接近，可以看見那是有著優雅身型的女子，全身、包括眼睛都覆著一層銀色薄膜，映著霞光閃閃發亮，乍看還會讓人以為是金屬雕像，但實在太栩栩如生，羅云才能看出她是活的。

　　又一道衝擊波襲來，應聲打斷左方的樹木。

　　「你說什麼？」吳老師尖叫：「樹怎會自己斷掉！？」

　　「你到底看到什麼了？」里歐慌張地問。

　　「別吵！」羅云見那人又要發射衝擊波，連忙往旁邊跳去，下一瞬間，約兩公尺寬的坑洞就出現在剛才自己站的地方。

　　好危險。羅云發現吳老師和里歐好像看不到那個帶翅人，如不是那人的攻擊需要對位、有時又沒啥準頭的話，他們早不知死幾遍了，但這樣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……

　　「Oh！」

　　「啊！」

　　羅云還在思考，沒想到身後兩人突然叫了出來，這讓他吃了一驚，如果他們當真被打中，哪還有活命的可能？羅云想到這，轉過身，看到的卻是伊迦依正拖著兩人、往另一頭的商圈走去。

　　總覺得他們的腦袋還在冒煙，錯覺嗎？

　　「用不著打昏吧？」羅云無奈地問。

　　「咱先把他們移到室內，那傢伙就交給你對付囉—」她說完，邁開步伐，馬上溜得無影無蹤。

　　「呿，別落跑啊……」羅云輕啐一聲，轉過頭面對那個帶翅人，開口問道：「妳是天使嗎？」

　　如果她跟魔鬼屬性相反，說不定能溝通……不可能吧？羅云正覺自己的推測實在荒謬，想不到……

　　（是的。）

　　聲音竟像直接由腦海響起般，音質柔和、卻一點都不似人聲，和ＡＴＭ語音倒有幾分相似。

　　還真能溝通？這下倒是令羅云啼笑皆非，他抓了抓頭、又問：「為什麼要攻擊我？」

　　（這樣不好嗎？）天使問道。

　　「當然不好，妳不是天使嗎？幹嘛做這種事？會死耶。」

　　（死，又有什麼不好？）

　　「因為殺人是惡行啊。」被天使連續幾個反問，羅云開始不耐煩。

　　（惡，是什麼？）

　　被她這一問，羅云頓時啞口無言，因眼前的女子已不能算人了、甚至能說是另一種與人類脫節的存在，用自己、人類長久以來認定的善惡觀來與她談話，哪能有什麼結果？

　　換個角度想，羅云也察覺到問題的癥結所在，之前那些狂人……魔鬼之所以瘋狂，不正是因為被強制剃除腦中「善」的概念嗎？那這天使就是被奪去關於「惡」的一切，也因不知惡為何物，才不了解殺生等事為惡。

　　凡事都要有個對照組，沒有惡、何來善？

　　（惡，到底是什麼？）天使見羅云沉默不語，又問了一遍。

　　「我不知道……」羅云幾經思考，終於放棄辯駁，不對！打從一開始，兩個頻道完全相異的存在就不太可能像樣地溝通。

　　天使聞言，也不再發出訊息，而是……

　　「碰」，又一發衝擊波射出，幸好羅云還沒放下戒心，若再晚個零點一秒閃躲，八成就要被直接轟上，到時是必死無疑啊。

　　見鬼，沒話講就來硬的嗎？羅云並非打不還手的性格，但對方可是飛在空中，怎麼也觸及不到，不管羅云再厲害，也沒辦法飛天。

　　對方也愈打愈準了……怎麼辦？羅云在閃避對方攻擊的同時，思緒也在飛快運轉，先不講實際的方法，伊迦依叫自己來對付這傢伙，總不可能是叫人送死吧？既然伊迦依有著奇妙的力量、又稱自己為同類的「圈外」，那我會不會也有某種力量？

　　「我在犯什麼二啊？世界變成這樣，我連腦筋都不正常了嗎？」羅云為自己剛剛的想法感到好笑。

　　「呵呵—你有正常過嗎？」此時伊迦依已把里歐和吳老師安置在商圈的休息區，往回走，見羅云還在和天使纏鬥，不禁笑道：「還沒解決？有夠慢的。」

　　「倒是妳，不會被攻擊嗎？」

　　「除非咱先出手，否則他們不會對咱起反應。」

　　什麼原理？這正妹是有多不講理啊？羅云在心裡暗自吐槽，蹲身閃過天使的衝擊波，又叫：「好歹給點提示吧？」

　　「嗯，咱想想……」伊迦依沉默片刻，才說：「相信自己能做到。」

　　這算哪門子的提示？羅云聽到這模稜兩可的答案，只差沒吐血，若只要想想就能做到，自己早做了，哪要別人提起？

　　算了，只是想的話也不吃虧。羅云衡量一下，想著試試也沒差，於是他開始默念：「我能……打倒妳、打倒天使。」

　　一秒、兩秒、三秒過去……什麼都沒發生。

　　坑人啊？羅云見伊迦依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，不禁叫道：「妳在騙我嗎？這種白癡事怎會有效果。」問題是自己還真做了。此時羅云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。

　　「呃嗚！」羅云還在瞪眼，一時竟忘了注意天使的動向，又一道衝擊波射出，眼下羅云避無可避，只好硬生生捱下這招，在衝擊波掀起大片沙塵的同時，一股劇痛由右手臂傳上腦袋，加上因衝擊而飛射出的石塊不斷打在身上，更是令他近乎昏厥。

　　煙塵散去，羅云吃力地站起，右手臂變得血肉模糊、折斷的骨頭還穿出皮肉，紅得、白得讓人心驚，身上青一塊紫一塊，情況只比被車輾死的老鼠好些；如當時不是及時往後跳減緩受力、用手護住身子，羅云早已成為不知名的肉塊。

　　但現下右手基本廢掉、左手又失血，要怎麼抵抗？難道要用頭撞人家？話說腎上腺素還真威猛，幾乎感覺不到痛。

　　「沒有勝算……那又怎樣？豁出去了！」羅云大吼，雙腳一蹬向前衝去，目標卻是旁邊的林木，衝擊波也同時襲來，毫無疑問地，羅云現下是處於絕對劣勢，但在攻擊要轟上後腦杓時，他卻轉過身、嘴角勾起異常的笑……

　　羅云在千鈞一髮之際偏過頭，那要命的衝擊波就這樣擦過脖頸，直擊身後林木，伴隨轟然爆響，他感到一股爆破力直襲自己的背脊、那推力之大，竟直接把他炸上天際……這正是他想要的。

　　居然利用衝擊波轟上樹木時，產生的爆散力道來飛天？這也太聰……亂來了吧。伊迦依沒想到羅云會因此受重傷，愣了一、二秒，正想上前搭救，卻見羅云作此行動，愕然之下，更做不出正確判斷。

　　羅云這時也管不著自己的傷勢有多重，既已身在空中，與天使的距離也僅剩數十公分，那接下來要做的就只有……

　　「接招啊啊啊！！」羅云憑意志力驅使勉能活動的左臂，用盡全身力氣揮拳，雖不知能有多少效果，好歹也算打中她，總不至於落個死不瞑目的下場。

　　羅云的拳頭毫無偏差地擊中天使，這瞬間的手感，是多麼爽快！這就是給予他人打擊時特有的快感嗎？

　　羅云正覺舒心，但下一秒，他卻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。

　　發生了什麼！？

　　「噗滋」，羅云的拳頭就這樣埋入天使的腹部、由背後穿出，當下只覺人體內溫熱潮濕、又黏又滑令人難受，甚至還感覺得到內臟的跳動，這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？

　　他不知自己竟能一擊貫穿人體，而嚇了一跳，無意識地抽回手臂，不抽還好，但這一抽，血泉猛然噴出，在空中畫出大片不規則的弧，濺得羅云滿身腥紅，這視覺的衝擊，實在太過可怖！

　　和砍殺魔鬼時不同，自己殺的可是天使、是善人；龐大的罪惡感無視羅云本人的意志，如利劍般刺入他的腦海，這強加的負罪感，恐怖到讓人無以言喻。

　　面對這景象，羅云腦裡一片空白，還來不及反應時，他整個人被地心引力向下拉扯，在他的感覺裡，這墜落的過程是何等緩慢？由天使體內噴出的血液、樹叢的搖曳，一切都如慢動作播放般，一幕幕，實在太超現實，讓羅云不得不懷疑，這是否只是一場夢？隔天醒來，其實什麼都沒發生。

　　我……殺了她？可能嗎？羅云愣愣地讓自己的身軀向下墜落，眼看就要撞擊地面，在千鈞一髮之際，卻見自己的身體被一團白色的、像光、又像霧的東西緩緩托起，非常溫暖，身上的痛楚似乎也平復了一點。

　　「云—你沒事吧？咱也想不到……」

　　這聲音，是伊迦依嗎？

　　那光霧提帶著羅云慢慢降落地面，在它散去的同時，伊迦依趕緊上前抱住羅云，臉上滿是愧疚之情，此時她根本無法顧及身周的情況，彷彿一切都成為空白，這裡只有自己、和一名重傷至瀕死的少年。

　　少女看著懷裡少年的臉龐，漸漸露出一種眷戀的神情，連擔心都變成其次，那眼神，竟像是在看著遙遠過去的事物——懷念的眼神，緊接著，嘴角竟勾起了一道不易察覺的狡黠笑意。

　　在羅云朦朦朧朧的意識和視野中，那個俯視自己的少女、她的美麗容顏，居然和另一個身影重疊，「她」真是伊迦依嗎？還是……

　　「妳……是誰？」羅云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，但這幾個字，卻耗盡他所有氣力，當下只覺得一陣暈眩，四周景物亂轉了幾秒，隨後昏了過去。

　　雖被這貨嚇了一跳，但確實達到了原先預定的效果。伊迦依一吐舌，深幽的黑目中好似在謀畫什麼。

　　「你總要讓咱掛心吶。」伊迦依把羅云安置在一旁的樹蔭底下，撩了撩身後長直黑髮，接著往天使的方向望去，此刻的天使，她的腹部被開了個十幾公分寬的大洞，濃稠血漿不斷湧出、像條條紅絲落地，但不知為何，她居然還有力氣飛在空中，那覆著銀色薄膜的面容也是無比平靜，彷彿感受不到痛。

　　（你們……是……麼東西？）

　　如ＡＴＭ語音的嗓音由伊迦依的腦中響起，其中卻混著雜音，而且還斷斷續續，可見天使已處於非常虛弱的狀態。

　　「咱們是『圈外』，不屬於任何地方。」

　　（是……嗎？你們是……同類？那歸處……）

　　「這是咱們的事情，妳不用管。」伊迦依啾了天使一眼。

　　（那我……可……走了嗎？）天使問道，語氣中帶著期盼。

　　伊迦依輕笑，道：「可以了，好好休息唄—」

　　在伊迦依回答的同時，天使的形體開始由內而外地崩解，在夕陽映射下，顯得格外神聖、又無比悲傷，一個非人、卻高於人的生命就此逝去，這是種無法以言語來形容的惆悵。

　　（……謝謝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