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葉欖仁的創作天地

　　　　來鬧脾氣的

　　於事件爆發後，陸續有人申請離開這信譽全失的營地、而高層也並非能拒絕此事的立場，不過才幾星期的時間，營地的人們、除軍隊與一些死衷支持者外，簡直能說是空空如也，冷清得很。

　　但，在這片死寂當中，一名少年、一名少女，正於空蕩蕩的街道上漫步。

　　還有一位金髮少年，提著沉重的狙擊槍，孤身於高樓頂臨風守候。

　　風吹動他們的外衣，在夕陽映射、絳紅的天空下，袖口飄逸，描繪出夢幻的波動。

　　這是屬於羅云、伊迦依、里歐的，末日中最後一場戰役。

　　英雄們踏著堅定的步履向前邁進，復仇的篝火在胸膛燃燒，憤怒的矛頭指向被鮮血浸染的純白高塔。

　　立定於第二層內牆前，巨大的鐵製門戶，已經無法阻攔他們穿透一切的熾熱目光。

　　圈外殺人，還有……人殺人。

＊

　　「嘛—麻煩事都解決了，就讓咱們……」伊迦依望著大門，嘴角勾起一抹邪笑。

　　「來翻翻舊帳吧。」羅云見狀，也不等伊迦依再發話，蝠翼雙翅大張，捲起駭人狂風直擊大門，伴隨震裂空氣的巨響，鋼製大門如破布般扭曲、變形，就這樣以驚人的加速度被轟飛，越過廣場重重砸上主樓塔尖——「轟隆」一聲，無數水泥塊崩落而下，那令人看著生厭的高塔便塌了半邊，再不見以往宏偉印象。

　　「他」欠下的，今天、就在今天……我們要全部討回來！

　　打毀大門以後，兩人緩步走進牆內廣場，卻不急著動作，而是佇立在門框前，等待對方展開行動。

　　那些軍人們畢竟訓練有素，怎可能毫無所感？沒幾下功夫便由三面將兩人團團包圍，而這營區也就這麼大、倒不怕他們從空蕩蕩的門逃走。數百人殺氣騰騰地端槍對準羅云與伊迦依，場面頗為壯觀。

　　「站住！！」

　　咆哮，李上將由人群中走出，嘴裡叼著根雪茄，雙手環抱出威嚴凜然——料兩人今日是來找我兒子報仇，可身為一星上將、又身兼「大人」的父親，豈能毫無作為？打不過就罷了，倘若能打，怎麼也得為渾小子盡一份力。

　　即便身死，也再所不惜！！

　　李上將咬牙、渾身散發無畏氣概，他心中雖明瞭，還是照規矩問

　　「小鬼，你們是來做什麼的？」

　　微風徐緩吹過，帶來一陣沉默，此時的世界好似被奪了聲音，靜到令人毛骨悚然，只餘這震入胸膛的問、一句「來做什麼」在空氣中飄盪；羅云與伊迦伊聞言，臉上漾起鬼魅般瘋狂笑意，張口便道……

　　「咱們……」

　　「我們……」

　　「是來鬧脾氣的！！」

　　兩人並肩而立、異口同聲地大喝，此刻他們無所畏懼……是了！「鬧脾氣」，便是他們現下行為的最佳寫照，沒有規範、沒有仁慈，僅為發洩心中的憤恨。

　　鬧脾氣，多幼稚的想法？但眼下他們卻只剩這念頭。

　　「哼！小鬼頭鬧脾氣也得看場合啊。」李上將怒叱，接著豪邁地抽了大口雪茄、用力把它拋上天……

　　「開火！」李上將一聲令下，只聞槍響鋪天蓋地、震耳欲聾，煙硝味四起，無數子彈穿過那根還未掉落的雪茄，將它湮滅後直擊羅云二人。

　　一顆顆奪命鉛粒伴隨死亡之風呼嘯而過，羅云卻不閃不避，眾軍人還以為他嚇傻了，沒想到在他揮手間，另一股強大衝力正面迎上彈雨，竟硬生生逼得彈道偏向兩旁，以驚險之極的角度擦過他與伊迦伊身側、於壁上打出千瘡百孔，居然全沒命中。

　　「怎麼回事！？」有人驚呼。

　　羅云不等他們摸清狀況，雙翅一振飛上高空，夕陽在他背後照成一道輪形光暈，使得眾人仰望、也只配仰望那睥睨萬靈的身姿。

　　只見他雙腳憑空一蹬，攜帶雄鷹俯衝之勢直取下方廣場、即是人群正中央。

　　「轟」地一聲，掀起大片煙塵，這時，時間好似停止了。

　　那是他在煙霧中站直身子的瞬間。

　　他轉眼間擊倒了周圍所有人，血濺四方的同時、在身邊製造出一個圓形空間，無人能接近、有若真空地帶；這充滿破壞力、衝擊力的場景，壓倒並中斷了槍枝的喧鬧聲。

　　方才還像天神高高在上的他，此刻已化身一場黑色幽默，將眾人內心的情緒由瞬間的崇拜轉為無盡的顫慄。

　　「今天……『他』別想活著回去……」羅云的聲音因震怒變得低沉嘶啞，如來自地獄的厲鬼，他將右腳向前用力一蹬，伸手便擰斷眼前士兵的脖頸，隨後抽出腰間長劍，藍色冷芒由他手裡炸出，整個人若電光一閃，成排人頭落地，他們只怕是來不及感到痛，便邁入死亡。

　　在生理學上來說，人類被斬首的瞬間會維持幾秒的意識，而這些人於自己腦袋掉到地上後，親自體驗了這點。

　　視野瘋狂回轉、在理解發生什麼事以前，他們目睹了疑似自己身體的東西噴出血泉、並往旁「咕咚」一聲倒臥在地，最後，在迅速昏暗下去的視野中央，看到了浴於自己鮮血中的帶翅人影——惡魔。

　　「怪物……」繼發出微乎其微的嘆息，黑暗迎面而來，他們才完全失去生機。

　　「不，我們是自由的『圈外』。」伊迦伊手持雙匕，緩步走近，揮手間便是一條生命消逝，當鮮血濺到她散於體表的白光時，立馬蒸發殆盡，只在眾人視網膜烙下紅色殘影，如此一塵不染的她，單單走過便留下堆積如山的屍體，宛如一位殘酷女神。

　　「誰擋，殺誰！」

　　「誰擋云，咱殺誰！」

　　被強烈仇恨所驅使的，幽黑與閃耀、深淵與旭日，此時並肩而立的兩人，心中已不留有半點迷惘，明明是兩種完全相反的氣質，也因此綻放出融洽光輝。

　　殺人是罪惡，卻不適用於身為圈外的兩人。

　　眾人望著他們，面對這完全無法解釋的、無理的暴力，一股涼意自腳底湧上、瞬時吞沒心臟，瞳孔也隨之放大；密密麻麻的汗珠不斷滾落，雙腳如扎了根，一步也無法邁出，竟連反抗的氣力也沒了。

　　要投降嗎？

　　還是壯烈地從容赴義？

　　眾軍人正在心中展開生命與自尊的激烈拉鋸戰，但局勢卻沒留給他們考慮的時間，一陣劇烈衝擊震得虎口生疼，隨後手中一輕，他們回過神，才發覺手中槍械已被全數擊落，冒煙的槍身上卡著一枚子彈。

　　「Ｗｅｌｌ……我果然還是不想殺人啊。」仁慈懦弱的少年，於夕陽下臨風顧盼，嘴裡這麼說著。

　　冒出白煙的狙擊槍管，子彈毫無例外地打落對方的槍枝，他的心情豁然開朗、連戰技也進步了不只一檔次。

　　「里歐Ｇｏｏｄ　ｊｏｂ！」

　　（白）伊迦依笑道，隨後與羅云同時向前跨，踩過地上歪倒的屍體，那危險的步伐與逆光身影，在眾軍人眼裡，竟幻化出兩名身穿黑斗篷、手持巨鐮的恐佈神靈，心臟像被人緊緊握住、喉嚨發不出聲音，更無法動彈。

　　這就是恐懼嗎？

　　不想死、真的不想死啊！！他們在心底吶喊。

　　「喂。」羅云出聲。

　　不是不答話，而是下意識地懷疑，面對此等強大存在，自己是否還有表達意志的權力。

　　「你們真想上路嗎？」羅云將長劍平舉到眼前，藍色冷光由血槽泛出、緩緩擴散至整個劍身，他冷瞪著眼前的士兵們，銳利的深褐色目光與劍刃融為一體，威壓之強，硬是逼得李上將等人又退了幾步。

　　「不！我們還有家人……僅剩的……」

　　「我還有個女兒。」想起家中的寶貝女兒，她最純潔的笑容，勾起男人胸中湧動的想念，不禁脫口而出。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我們還想活！！」曾作為殺人機械的軍人們，終於壓抑不住對生的期盼、想回重要之人身邊，這種思念，終導致他們落下了男兒淚。

　　「那就快滾！」（白）伊迦依纖手揚起，指著後方大門，如此吼道。

　　「啪」

　　「啪」

　　「啪」

　　甚麼聲音？這是眾多軍人紛紛脫下軍帽，用力往地上甩、再狠狠踩上一腳所發出的聲音，發洩完心中怨氣，便無絲毫猶豫地揚長而去。

　　離去了。

　　乾淨索利地離去了……「保家衛國的殺人工具」……終於離去了。

　　「祝武運昌隆。」李上將轉過身，用他沉穩的嗓音送上祝詞，隨後行了個標準軍禮。

　　作為一名父親、「大人」的老爹，李上將深知，自己兒子造的孽，以死償還是遠遠不夠的，今日既打不過兩人，也無法再幫他了。

　　而那些火箭砲、戰車飛機等大威力武器，想必也打不過眼前二人，壓根沒有必要出動；橫豎是用不著，索性將它們扔在機房裡。

　　「祝武運昌隆。」眾軍也跟著行禮，才真正轉身離去。

　　目送著他們，直到這最後一次的行軍隱沒於遠方，（白）依迦依才開口說

　　「接下來，那個面具傢伙呢？他不知搞了什麼鬼，咱感覺不到附近有人。」

　　連她都感應不到？

　　似是再回應（白）伊迦依的疑問，羅云察覺到周身狀況、除卻戰鬥引發的變化，有一縷不自然的倏亂氣流，正在由「某個空隙」透出到地表，從而讓自己發現。

　　當羅云有了這個發現，便閉起雙目，凝神操作自身龐大的計算能力，一條條發光的藍色算式隱隱冒出，在他身邊繞成無數環型，他先弄清周圍數尺的氣流方向，再由某點不自然推算，繼續追溯，延伸到此氣的源頭。

　　百公尺外？羅云為這距離之短而吃了一驚，通常要跑路的話，不應該躲得更遠點嗎？這距離會不會太好找？

　　但這方向……羅云感知對方藏身之所的位置與格局，隨後深深皺起眉頭。

　　「云，知道什麼了嗎？」（白）伊迦依問，想了想又道：「話說如果是你的話，應該可以直接預測對方會逃走吧？」

　　如果更早之前就知道他會跑路，就能先一步攔截了，哪需要事後再找？（白）伊迦依暗自抱怨。

　　「我現在只能干擾氣流、水流之類的，而且無法發揮像上次一樣的力量，預知還沒什麼辦法。」

　　「原來如此，咱知道了。」

　　想想也是理所當然，上次羅云之所以能引發雷電與火旋風的現象，很大的原因是爆氣之故，以他現今的狀態來說，方圓三、五公里便是他能掌握的極限了，更別說預測未來，有個幾秒就該偷笑。

　　而羅云也不用（白）伊迦依再問，逕自踏過曾為高塔部分的瓦片，漫走到百米外，一處受高塔坍方波及的殘破房舍前、被羅云擊飛的鋼製大門如抹布般躺在一旁，發現瓦礫堆中有個可透風的空隙，且直達地下。

　　那是僅有幾十坪大的、非常狹小的地下空間，羅云推測，這是用於對應緊急情況的個人避難所，也就是面具男的藏身處。

　　太好找了、簡直像小學生的捉迷藏般，是陷阱嗎？羅云充滿疑慮地想。

　　搬開層層碎瓦與水泥塊，一扇暗門出現於兩人眼前，因衝擊而扭曲、進而露出空隙，羅云與（白）伊迦依交換一個眼神，合力把它扳開，除卡得挺緊、有些難拆之外，倒沒出現預想中的爆炸反應。

　　「這裡嗎？咱還是沒感覺到人。」（白）伊迦依望著透出冷風的暗道，陰森森的讓人很不舒服。

　　「有沒有問題，下去才知道。」

　　羅云與（白）依迦依邁開步伐，順著暗道的階梯往下走，兩人的身影於整片深幽的黑暗之中……隱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