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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魔鬼群突襲

  與此同時,在嘉南營地,里歐與吳老師、還有眾多灰民的修養生息之地,也出現了種種變化。

  此時在第二層牆以內,高塔周邊的大型軍事設施中,有一個身材寬壯、長相陽剛的中年軍人,他正站在會議廳最前方,與台下幾名高級將領、還有數十名軍官進行會談。

  此人以往被稱作「李營副」,但好巧不巧,之前異變發生時,於副營以上、等同於他上司的軍官卻全數殉職,因此他替補為掌管整個軍事統轄權,一國軍隊的最高位——一級上將。

  這是四星將官啊!只有在戰時才會出現的職位,若從營副的位置算起,可不知跳了多少級,假使在平常,這是他光榮殉職好幾遍,都難以得到的地位。

  所謂陰錯陽差,就是這麼回事吧?

  「諸位,不覺得最近那些被稱作『魔鬼』的傢伙們,有點太安分了嗎?」李上將緩緩說著。

  雖說之前每隔幾天來犯也挺麻煩,但近幾日,別說被襲擊了、方圓十里內壓根找不到它們的蹤跡。

  「長官,它們安分是好事啊。」一名軍官說道:「也暫時不用浪費彈藥了。」

  「不不不,那話是怎麼說來著……反常即為妖,這事一定有鬼。」一名老將說著,或許是出生年代的關係,他講話帶有濃濃的大陸口音。

  李上將板著臉、作了一個手勢,會議廳燈光隨即暗下。

  「請大家看看這個。」

  「吸—」李上將命人放下投影屏幕,當光線由放映機的鏡頭射出、影像映在純白的屏幕上時,在場眾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,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——畫面的背景是在台北盆地,由俯視角映出的新北市全貌。

  在林立的殘破大廈、水泥廢墟的正中央,嵌著一大片黑壓壓的影子,不時有更多的黑點加入、壯大著它,猶如正在聚集的蟻群,又像呈漩渦狀匯聚的激流,其氣勢完全無法以文字來形容,光是看著投影像,眾人心底不禁升上一股惡寒,如果人在現場、八成會因心臟麻痺而死吧?

  危險!軍人的本能在警示著,這種情勢,絕對有其危害。

  再把鏡頭拉近一些,那是數以百萬計的魔鬼群,排列的整齊,卻無法掩飾他們沖天的狂氣,這巨大、數個城市等級的團夥,無論是秦始皇大軍、曹操百萬雄兵,這些歷史上有名的人海軍勢,與他們一比,都顯得無力至極、水漥對大海一般。

  再讓他們聚集下去,將會是名符其實的「千萬大軍」。

  接著影像一陣劇烈搖晃、發出某種東西破裂的「啪磯」聲,畫面就斷了。

  「嘶……嘶嘶……嘶……」緊接灰屏與雜音而來的,是完全的沉默。

  開了燈,李上將穩穩站在台上,用不同於以往的、沉重的語氣說道:「這是前日晚上八點,台北盆地的空拍影像,但畫面到這裡就中斷了,推測對方恐怕有能飛行、或是能隱匿行動的個體。」

  「還會飛?」

  「娘的!如果之前有這個勢頭,反攻大陸都沒問題啊。」某軍官忍不住罵道。

  「不會是要打過來吧?」

  「廢話,不然你當它們是在露營啊?」

  「靠……有得玩嗎這?」

  推測它們的行進與匯集速度,用不著三天即可抵達嘉南平原,到時只怕這一帶都要被踏平,而且手邊僅有戰車十二台、直升機二十三台、配槍士兵六千人,還要顧慮能源與彈藥消耗等問題,根本無法與千萬魔鬼抗衡。

  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間,便代表著悽慘的敗北。

  霎那間,軍事會議廳變得一片譁然,各種論點紛紛出爐,比如正面迎戰、要求外援、全軍脫出之類的。

  「碰!」

  「給我安靜!身為一介軍人,如此慌張像什麼話!?」李上將拍著講桌怒吼。似乎是被此舉震懾,台下馬上變得鴉雀無聲。

  李上將不過才上任兩個多月,他就具備身為一軍之長的風範了,可見還是個有實力的漢子,只不知以前為何遲遲升不上去。

  正面迎戰?一開打就要被輾光了,只有無腦莽夫才會做這種送死的事

  要求外援?別傻了!現在全世界,包括美、中等超級大國的情況都差不多,哪個國家還有能力給予援助?這完全是不切實際的想法。

  那剩下的選擇只有……

  「長官,我知道勝算是沒有了……那現在是要撤軍嗎?」

  「我們走了,這裡的難民該怎麼辦?」

  「不,我們不逃。」李上將把台灣南部的地圖攤開,貼在牆上,用紅筆從嘉義、台南交界,也就是營地的所在位置,一直畫到高雄港。

  「從現在到敵方來襲,至少還有兩天時間,我們可以分批帶著難民著撤至高雄港,利用那兒的貨輪逃脫。

  我就不相信,它們在海上照樣能行動自如。李上將的計劃若以現狀來看,除卻飛在天上、分布稀疏的天使,魔鬼們的確是無法下海的,能有效避過大多數的危險。

  眾多軍士點了點頭,一時都沒了意見,於是他們開始商量逃脫計畫,可能今天下午就得付諸實行,已經管不著繁瑣的軍事會議流程,他們不分官階地混在一起,急促討論著細節與各種備案。

  正在這個時候,卻無人注意到,那扇「伊呀」而開的會議廳後門,走出了一個深綠色人影……

  「啪、啪、啪。」

  「李上將,這很精彩、精彩到本人都熱血沸騰了,所以希望大家能趕快討論,及早進行脫出程序。」來人口裡雖如此說著,低沉的語氣卻是穩穩的、不帶一絲波紋。他的平靜與羅云、(黑)伊迦依都不相同,是一種能帶給人壓迫感的平版語調。

  面具男子。

  來人穿著一身既定的深綠色卡其衣褲,簡潔而不加修飾,他依然帶著軍帽、連那張面具也依舊如故。

  他順著後方延伸的階梯,逐步往講台走去。

  「大人!!」

  眾人在震驚之餘,意識到來人的身分,立馬向兩旁站開、為他空出一條潔淨的道路,用力行了軍禮,絲毫不敢怠慢。

  「大人」,這是對此營地創辦人的敬稱,因不知他真名,且不管於何時何地、人前人後都戴著面具,為了不失禮,也只能當此稱呼。

  但不知為何?李上將看著大人銳利的眼睛,與他帶有壓迫感的身影,竟透出一種擔心的情緒,那眼神比起尊敬,更像是看著孩子漸漸成熟、不安卻隨之加劇的心理。

  你到底在想什麼?李上將暗道。

  過了一個上午,相關事宜都討論的差不多,只差實際行動而已。

  熙熙攘攘的街道,人們一如既往的上街購物,絲毫沒有察覺到即將到來的巨大危機,先前明明經歷過各種慘事,怎麼還是學不乖呢?或是學乖了,卻將它隱藏起來。

  總而言之,除了因楊家死亡事件,所帶來的緊張與不信任感,看著整個迦南營地的氣氛,或許稱得上平和吧?

  但誰也沒發現,先前都還在行道樹、電線桿與牆頭上叫囂的鳥兒,此時卻全數失去了蹤跡。

  「啊!老鼠!」

  「還有蟑螂。」

  「唉呦,噁心死了!」

  在瞬時之間,各種各樣的小動物傾巢而出,由地溝、土中爬上地面,飛快地逃竄,滿大街都是蟑螂老鼠之輩,愛漂亮的女人們自不用說,各個尖叫起來、幾個男性也被嚇傻了眼,紛紛退避三舍。

  不過說也奇怪,牠們的前進路線居然只朝著同一方向,且遇人只會遠遠繞過,竟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趕、本能性地進行大規模逃脫。

  「有聲音?」某人將手放到耳背,在眾多雜音中,感覺到了遠方的異變。

  「吼—」伴隨著一聲狂吼,如浪潮般的喧鬧聲席捲每個耳朵,撼動所有人的意識。

  聲音愈來愈近,直到大地開始顫抖。

  所有人開始四下張望,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?

  「走!先去牆上看看。」

  登上約四層樓高的外牆,向著遠方的地平線望去,大片田野在夕陽光的照耀下,閃著金黃光輝,有種渺茫的美,但在金黃之上,卻有另一層銀色光芒,冷冰冰、無情而殘暴的銀,而那些由銀中走出的黑色,宣示著最慘烈的一戰。

  也是對羅云、伊迦依與里歐等人,最最傷徹心扉的戰役。

  千萬魔鬼們的提早來襲,究竟代表著什麼?

  銀色的力量,是天使的標示……難道!?

  重疊在稻田之上的銀色光芒,就是具有傳送能力天使搞的鬼!里歐雖還無法看見天使,卻從(白)伊迦依口中聽過不少描述。自然而然地想道。

  天使……把魔鬼送來了這裡。

  為什麼?天使與魔鬼雖不會相互攻擊,也不至於到聯手的地步啊?

  里歐卻不知道,對於它們來說,人類的自主意識在那日楊家死亡、眾人驚懼之後,已將近蕩然無存,因而天使與魔鬼、黑與白便更有理由對灰民施予制裁。

  而對於魔鬼大軍的提早前來,毫無準備的軍方馬上被搞得焦頭爛額,連忙搬運槍枝、武器,戰車與直升機也接連出動,準備迎接殊死一戰。

  「上頭不是說後兩天才會到嗎?」

  「那銀色的是啥?傳送門﹖」

  「哪招阿喂!?」

  「可惡!居然耍這種滑頭!」

  他們到底也是受過訓的,嘴上、嘴上雖驚駭不已,手裡的動作卻從沒停過,全數逃脫已是不可能,就痛痛快快地戰一場吧!

  燃燒我們的生命,將烈焰投向戰場,不為了什麼,只為了縮在後頭的孤苦人們。

  架起槍枝,把瞄準鏡對準數百米外的魔鬼群,等著它們進入射擊區,就狠狠地痛擊一番!!

  直升機飛旋在它們頭上,只需一聲令下,便會撒下鉛之豪雨。

  十餘台戰車在門前排成一列,像威武的門神,當對方靠近,就把它們轟的片甲不留。

  眾人已經能想像出來,稍會的戰爭場面,將有多麼蝕人心神。

  恐懼!

  興奮!

  怒氣!

  但這些激昂的情緒,在這有史以來最浩大的爭戰中……真的能有其作用嗎?亦或是成為奔向地獄的燃料。

  在營地的正前方,成千上萬魔鬼如海潮湧來,好似魑魅魍魎、邪魔行軍,其中還不乏擁有能力的傢伙,其兇殘、狂暴之態更令暴戾之氣若海嘯席捲天地,非人長嘯一聲急過一聲,可以確定的是……這個死亡大軍,不滅盡牆內所有人類(灰民),誓不罷休!

  牆上的小門,悄無聲息地打開,一台輕型車輛向前直驅,掀起塵土漫漫、它停在魔鬼大軍前數十公尺處,車門應聲而開,人影由其中走出

  是她。

  一名女子,孤身面對這般景象,即使它們都要踏破、弭平望眼所見的一切,她的臉上卻毫無懼色,身穿白裝、隨風飄動,加上一頭標準的中分髮型,分得明白,顯現出她無所畏懼,她堅定的決心。

  既已無法回頭,不成功、便成仁!

  孑然獨行的身影,帶著無窮盡的清華,此時的她,美麗已遠遠超過伊迦依。

  女子是個在平凡不過的教師,但此刻,她卻化身革命烈士,一舉一動,都要讓世人知曉,天上天下,此等作為僅她一人。

 

  她正是傳說們的恩師——吳紹華。

 

  如鑽石般堅硬、不容留下絲毫瑕疵的決心,讓她昇華為天下唯一……雖說人生來便是唯一,但此刻的吳老師,無庸置疑地,天底下、即便翻開地皮千百次,也找不到任何人能代替她。

  里歐看著竟是吳老師步入死地,心不由得為之一顫。前幾日漸她明明好好的、甚至還開朗到煩人的程度,如今怎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做出這送死之事?

  難不成是前些日子我說的話,老師當真了?里歐心裡一驚,當時不過是處境差了點、而自己又隨口把那天馬行空的推測說出來,怎麼就造成了這副景象?

  里歐殊不知,他平日愛胡思亂想、也甚少有派上用場的時候,但那時他說的話,聽在別人耳中卻是非常合理,更別提還有個伊迦依佐證,因此那日的無心之言,離真相怕是再接近不過了。

  可誰又能想到?吳老師居然毫不告知其他人,自顧自的就做出這等舉動,讓眾人都嚇得傻眼。

  「那是誰?回來啊!」

  「哼,不自量力……」

  「是要送死嗎?」

  在牆頂圍觀的軍人與部分民眾見此,雖不明所以,還是為下方的女子感到心驚肉跳,壁上於一瞬間變的人聲鼎沸,各式各樣的驚呼爆出,其中包含擔心、害怕、嘲笑等情緒,但與下方狂人大軍的鋪天蓋地的聲勢相比,僅是九牛一毛,很快便被掩蓋了過去。

  眾人察覺自己在這邊叫囂也不是辦法,又沒人敢下去營救,只好瞪大眼睛,靜待著那女子會做出何種舉動。

  「我會,證明人類絕不是軟弱的,管你是黑是白!」她喃喃道。

  吳老師回過眼眸,隔著近半公里的距離,與里歐相望:他是我的學生,為師希望……他能記住自己。因為,他是!他是……

  吳老師不敢再想下去,只是脣形微動。

  里歐雖聽不到她在說甚麼,但他由吳老師嘴唇的動作、與動人一笑,知道了她想表達的含意。

  ——對不起,再見。

  吳老師……吳紹華深吸一口氣,她站定腳步,隨後正面迎向大群魔鬼,一步、兩步、三步,擺明是赴死的行為,她竟一點也不覺得恐懼,好像有某種溫暖而清淨的力量,推動著她向前,那是什麼呢?

  是信任的視線。

  里歐笑望著逐漸遠去的美麗背影,他知道絕不能對老師不敬,所以,他這個笑,是凜然澄淨的笑、不含哪怕是一微米的雜質,否則……不就是對她決心的汙辱嗎?

  她會活著回來!里歐堅信著。

  「你們好。」吳紹華佇立在龐大魔鬼群的身前,雙手交握在身後,如少女遇人般輕聲問候,面帶若比春風的微微淺笑,就在這剎那,眾人都以為自己是眼花了、或驚訝致產生幻覺……

  一剎那,整個世界變得空無一物,建物、芒草、生命依然存在,但在他們的眼中,這些事物都是空空如也,有又如何?沒有又如何?

  在強大無懼的心面前,這些什麼都不是。

  魔鬼停下了腳步,像被馴服的野獸、又如被深埋數千年的兵馬俑,安安靜靜的站立,此刻的它們,毫無危害。

  世上有「黑」、有「白」、有「灰」……還有「我」。

  成功了?

  ……

  ……

  「碰!」

  一聲暴力的槍響,在那個身影倒下、雪白褪去的同時,世界殘虐的色彩隨之回歸,天空虛偽地哀鳴、大地也因絕望而嚎叫。

  方才的寂靜就像是假的一樣,就如被重新轉開的音響,喧囂與殺意、悲愴與憤怒,毫無保留地再次降臨世間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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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小葉欖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