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云之怒

  發生了什麼?面對眼前突然的變故,里歐漸漸無法思考,只能無力地摸索著……不容改變的現狀。

  吳老師被陰了槍!

  一點血紅現出在吳老師的後背,染紅了羅云送的衣物,摔碎了里歐送她的手錶,雪白脖頸上的銀色掛墜因慣性飄起、緩緩畫出送別之芒,對於她的生存,沒有起到一絲半點的作用。

  里歐茫茫然地,看著吳老師在自己的視野中倒下,那過程竟如慢動作般,不像真的、反倒像一場刻意調慢的戲碼。

  與她的時光浮出腦海,如幻燈片般一幕一幕地播放,太熟悉的景象,讓他難以忘懷,但這樣清晰的印象,卻使他更覺苦不堪言。

  他曾以為自己很懦弱,但當他手執狙擊槍、於魔鬼手下救出人命時,便生出了自信;現在看來,果然還是個一事無成的膽小鬼。

  里歐怔怔的,朝自己的頭頂摸了摸,想起吳老師這樣男不男、女不女的性格,卻在細節處處展露她的柔情,他忽然好懷念……老師揉自己頭髮的時候,像個關愛孩子的母親,鬧自己玩、然後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

  弄亂她的中分,她會揉揉自己的頭髮,小小地生氣。

  為什麼?

  給她一罐啤酒,她會瞪大眼睛跟你道謝。

  到底為什麼!?明明都是些稀鬆平常的事情……

  做錯了事情,她只會咧嘴笑笑,說改過就好。

  卻能如此銘心刻骨?

  現在憶起她亂來的開車習慣,卻突然不是那麼噁心了。

  已經不能再見了嗎?那爽朗的笑顏、堅強的身姿。

  不要!

  不要啊!!

 

  然而……這一切對如今的他來說,都已成為遙不可及的過去。

 

  仔細想想,還有多少話來不及說出口?

  ——連一句「謝謝」,都連同她的今生化為塵埃、消逝於往後的遺忘之中。

  吸進的空氣,是冰冷的?

  那是五臟六腑都要被凍結的絕寒。

  里歐渾身顫抖,胃在抽蓄、胸腔被外界的空氣壓縮,腹裡有種想破壞一切的衝動,但他沒有足夠的力量。

  里歐的四肢不聽使喚地垂下,他癱坐在牆頭上、像被抽走了靈魂,沒有聚焦的雙眼裡,僅僅映出殘酷的現實。

  「不—!!」里歐滿腔的絕望,撕心裂肺,化為崩潰的吶喊,響徹所有人的心坎。

  「云,剛剛那是……吳老師嗎?」(白)伊迦依與羅云正站在不遠處的緩坡上,(白)伊迦依見吳老師中彈身亡,不禁愕然。

  「……」

  羅云至始至終都是沉默著,深幽的眼瞳裡似乎在醞釀著什麼,連伊迦依都無法探知他的情緒。

  羅云與伊迦依把能力練到一個程度,而後卻發現魔鬼大軍來犯,著實被他們龐大的數目與氣勢嚇了一跳,羅云連忙揹著伊迦依,用幾乎不可能的速度一路騰飛、從深山抵達嘉南營地,降落在旁邊滿布芒草的緩坡,正要開始喘氣,卻撞見這等景象。

  他該做何感想?

  見鬼!!

  阿帕契的三機編隊,一邊對下方開槍一邊拍動著迴轉之翼,伴隨風聲呼嘯而過,由東飛到西、又由西飛到東,不時發射導彈等大規模制導兵器,毫無停滯的猛烈砲火粗暴地洗刷大地。

  四處燃燒的火焰,濺起的水花與爛泥將之澆熄,人們賴以為生的稻田被踐踏、毀壞,腳底與履帶沾黏著泥巴、血液與屍塊。

  「碰!」

  「碰!」

  雷霆般震人心魄的轟然砲響,左一下、右一下地敲擊他們全身的神經。

  身在這浩大無比的戰場前,眾人只覺像被寒劍穿刺,冷徹脊骨、汗毛倒豎,我們能做什麼?什麼也做不到啊。

  「轟隆隆隆隆隆……」

  戰車開動,以它們碩大的砲管轟擊前方所有事物,開火!再開火!現場頓時煙硝四起,血腥味直衝腦門,沸騰的熱血帶動眾軍飄揚的心智,他們開始瘋了似地攻擊,攻擊這些明知不可能擊敗的敵人,能怎麼殺、就怎麼殺!

  「嘎啊!」

  「嗚吼吼吼!!」部分魔鬼開始以疊羅漢的方式攀上城牆,像找到食物的蟻群般瘋狂行動;它們的身體因重壓而扭曲,千百人頭鑽動間,不時傳出「啪咔」這般,骨血的碎裂聲、即使身體殘缺,卻還是繼續向上爬,直到咬碎上頭人的咽喉。

  這……太可怕了!

  向腳下看去,那是無數厲鬼構成的絞肉機空間,僅僅幾公尺的高度,卻是生者與死物的界線,軍士們只要一失足,便會被活活撕碎、搗爛,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。

  人死到那種地步,恐怕連閻王也不敢收了吧?

  「啪。」拍牆聲由腳邊響起,嚇得某小兵往旁一跳,回過神,一隻如竹棒般細瘦、滿佈青筋的手掌,正以不合常理的強大力道,攫著剛才自己站的地方,如果晚了哪怕是一毫秒,他就要被抓落下去、成為一攤肉醬。

  他與牆上另幾人狠狠打了個哆嗦,一邊開搶掃射,設法阻止他們向上爬的勢頭。

  「一定要守住。」

  「等等,那是什麼?」

  「哇啊啊啊!!」

  「什麼……嗚呃!!」

  繼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哀號,同胞們紛紛向噴出血泉、向下墜落,隨後被魔鬼們撕裂、肢解,最終成為一團團漆黑內臟、殘缺骨骼與黏稠的碎末。

  在這位士兵的眼中,不幸中的大幸乃是,他們是先被殺死才掉落,用不著「享受」這血淋淋的過程。

  「哈—哈哈哈—嘎哈哈哈哈哈—!!」還有……我還沒死、我仍然活著啊!手啊腳啊都還在呢!

  士兵的精神已瀕臨崩壞,但他仍為了「自己還活著」這件事而歡欣鼓舞,可此刻他……真的還活著嗎?

  「咦?」笑著笑著,士兵覺得自己的視線好似平移了一下,下一瞬間,他感到鼻梁以下都沒有知覺,此時他的視線又移得更厲害、隨後急速下滑,這是怎麼回事?

  當腦裡閃過這個疑問時,他已經步入死亡。

  士兵的身軀、連著下顎依然佇立著,但他的上半顆頭顱已被削去,露出悲慘的斷面,血漿與透明的組織液滿溢而出,只因為一個魔鬼、擁有特殊能力的魔鬼。

  一點一點地,原本勢均力敵的戰局,因魔鬼的猛攻,與灰民們體力的不支、彈藥之消耗,逐漸變成一面倒的屠殺場面。

  「啪擦、啪擦」的腳步聲,它們踩著泥濘,一股腦兒地蜂擁而至,殺戮、反抗,身在這大片的腥風血雨中,誰也沒察覺到……在天上逐漸積聚的烏雲,與那帶有強大怒氣的帶翅人影。

  「云,看你的了。」

  (白)伊迦依抬頭仰望天空,強風鼓動著她一身白衣,明亮雙眸凝起,其中包含著各種情緒,很複雜、卻讓人無法忘懷。

  風向……變了,云,你想做什麼?她依然佇立在緩坡上,意味深長地微笑。

  羅云垂下首、閉緊眼皮,於沉思間雙翅大張,用異能計算、擾動著方圓百里內的氣流,藍算式幾乎要包圍他的全身,那一圈圈人類無法企及的算式之環,正快速旋動、流轉,再重組,不斷重複這樣的過程,直到烏雲裡正負離子相撞,激出閃耀的電火花。

  睜眼!他瞪視著下方不堪入目、醜惡至極的激烈鬥爭,雙拳緊握,他不爽、非常不爽!無處發洩的怒氣無限升騰,促使他用全力拍動背後的蝙蝠雙翼。

  風起雲湧間,電光隱隱透出,當有人注意到的時候,雷云已經滯留在他們頭上好一陣子,發出危險的聲響。

  「劈哩劈哩……」

  「轟隆……」

  「轟隆……」

  「咻啪!!」

  百道、千道足以涵蓋整個戰場的巨大青雷,毫不留情地劈下,焚燬著地上的一切,稻田被烤得焦黑、魔鬼們也被這高達數千度的雷電蒸發殆盡,留下一片人形黑影,其破壞力更勝核爆,一瞬之間便殺盡百萬名魔鬼。

  國中生都知道,當電流通入水田中時,水會被電解成大量可燃的氫氣、與助燃的氧氣,在靜電火花的作用下,就此誘發了……

  氫氣爆炸!!

  當一顆顆火球升起,引發足可震碎眾人耳膜的轟然爆響,龐大的熱氣流爆散外推,暴力地席捲周圍所有事物,水分被蒸乾、徒留炙熱的空氣,燒上魔鬼的身體,燃成焦黃的炭灰。

  紅色!

  火焰的紅色!

  鮮血的紅色!

  為這黑白無趣的世界添上豔麗的新色彩。

  高高在上的羅云,持續操控著附近的氣流,藍色算式發出耀目光芒,隨他的動作迴轉,風不斷地聚集、形成龐大旋流,會是龍捲風嗎?並不是。

  這強力氣流颳起地面上爆炸的焰火,乾燥空氣、強烈熱量與湧動風流相結合,形成旋轉的空氣渦流,攝氏千餘度的細長內核、還有外側不斷補進的新鮮空氣,造就本不可能出現於台灣的破壞現象——火旋風。

  寬百多米、高千米的弧型火柱,如一條昇天的巨龍,毫無節制地吞噬周遭的一切,閃電與熾焰交織,造成比天災更加可怖的駭人現象。

  而火旋風真正的威力,並不在於它本身的高熱,而是其周邊效應,它以人類步行般的速率緩慢移動,產生的熱輻射足以點燃任何物體,所到之處盡成一片灰燼;其風速更達到200公里/小時,將正在燃燒的殘骸砸向眾魔鬼,大樹也被吹倒、掀起熾熱煙塵,場面十分震撼。

  若要說的話,曾經的台灣米倉——嘉南平原,如今在火之風暴、雷電交加與汙濁空氣的摧殘下,已經化為大片焦土。

  火旋風與雷電肆虐了足足兩個小時,燒盡地上大部分生靈,繼一場大豪雨傾盆降下,澆滅地上的焰火與殺伐之氣,災難便如夢境般逝去,白煙由岩石與土地的縫隙、攜帶著屍臭升騰,緩步走過,能感到空氣中還殘留著過熱的餘溫,場面死寂得噬人。

  但奇蹟般地,身在周圍的軍士,除頭髮被烤得微焦、有些捲曲外,竟是毫髮未傷,連營地的牆面都只有微微泛黑,竟像是被某種東西保護一樣。

  原來羅云在引起天地異變的同時,也構築出一面氣之障壁、加上伊迦依適時放出白光遠距援助,才沒釀成玉石俱焚的結局。

  羅云收起雙翅,緩緩降落在方才的緩坡上,(白)伊迦依見狀,立馬湊上前叫道:「云你這傢伙,就會給咱添亂。」邊彈他的額頭。

  羅云撫了撫被彈到發疼的前額,此時他的怒氣已消去大半,只輕拍腰間、淡淡地問道:「白,這個是什麼?剛才弄到一半突然冒出來的。」

  不知從何時開始,羅云的腰間忽然多了把半人高的長劍,透過劍鞘的模樣,(白)伊迦依能想像劍形的流暢曲線;漆黑的劍鞘與劍柄,造型簡單大氣,邊角處更弄上了閃著雲母光澤的亮藍色,營造出鮮明的對比,不像鑲嵌上去的、倒像自然天成,處處透著奇妙。

  這劍掛在現代穿著的羅云身上,非但沒有違和感,還平添一股頹廢的霸氣。

  捏哈哈!真是把好劍。

  「這個嘛……」(白)伊迦依看著這把寶劍,用食指比著下唇,狡黠一笑、說:「回去再談吧。」

  羅云聳聳肩,便偕同(白)伊迦依往營地的方向走去。

  「捏哈,話說你幹得還真大啊,咱都沒這樣做過呢。」(白)伊迦依邊走邊看著路旁的千萬焦屍,讚揚的口吻有道不盡的殘酷。

  「呿,騙誰啊?」這女人,說她滅了一個國家都有人信。羅云嗤之以鼻。

  「除了墨西哥那次。」(白)伊迦依想了想,爆出她曾毀了個名曰瑪雅的古文明。

  「喂喂,瑪雅人很無辜啊。」

  「騙你的啦—云你真信了喔?」

  就是妳太有說服力了。羅云對伊迦依的戲弄早已習慣,只無奈的搖頭。

  百公尺的距離,說短不短、卻也不長,且兩人腳步並不顯慢,沒花多少時間便走到營地門前。

  「誰!」上頭軍警望見兩個不明人影,心中一驚,想著:事情才剛過,不會又出岔子了吧?

  「咱們是之前申請外出的,現在回來,能開個門嗎?」(白)伊迦依裝做一副啥都不知情的模樣,甜笑著說明。

  好美!這軍警才剛去鬼門關前轉了一遭,現在又看到她如百花綻放的笑顏,頗有些適應不過來。

  但周邊這副德性,她的表情也太過自然了。

  「門還沒鎖,進去吧!」那軍警縱覺奇怪,卻沒想那麼多、加上全身上下疲累不已,就當這漂亮小姐神經大條好了。

  一周後,正值當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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