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葉欖仁的創作天地

　　　　國際聯播

　　「這裡是。」

　　羅云扶額，看著眼前的景像、頭腦快速運轉，感到有些不可置信。

　　路旁的行道樹、騎樓街景與招牌，除了有些殘破，其他都一如既往，這是長久以來，他一直賴以為生的地方。

　　這是他家門前，但更正確地說，這裡向來都是倉庫，只是自己妄自以為活在這裡；羅云身為圈外，即使是被壓抑住的，還是多少會對周圍產生影響，因此他在無意識中，創造了一個介於虛幻與現實的狹縫中，不該存在的家。

　　正如伊迦依所言，圈外莫名其妙地出生、莫名其妙地活過來，沒有違和感、沒有參與感，始終活在那圈子之外。

　　而在他清醒的現在，之前的東西也被翻新，再不見了蹤影。

　　關於羅云喪失的六年記憶，他知道了，在那「空白的六年」間，自己根本不存在，即使存在，也僅是比影子還稀薄的東西、沒有半點思想。

　　不是喪失記憶、而是本來就沒有那段記憶。

　　「原來是這樣？」羅云沉默著，內心的感受說不出的複雜。

　　什麼東西最恐怖呢？

　　是未知、且能任君想像的東西。

　　不是害怕那時的自己，而是害怕認清這個事實。

　　空白的六年，這就是所謂真相？

　　「該怎麼說……這真讓人掃興啊。」羅云低語。

　　「云，你……」（黑）伊迦依走上前，面露擔心地出聲。

　　沒想到羅云突然轉過頭，語氣清爽的說：「嘛—既然不存在，那便沒有追究的必要了，就這樣吧。」

　　對於不感興趣、或已經有答案的事，不管是怎樣的，羅云都將不屑一顧。正所謂關心則亂，（黑）伊迦依一時竟忘了羅云這個性，她倒是多慮了。

　　「這才像云。」（黑）伊迦依滿足地說。

　　「哈。」

　　「接下來去哪？」里歐顫抖著身子，害怕地問。

　　「呃，剛剛的黑臉是不是扮太兇了？」羅云低聲說。

　　「要吾扮白臉？」

　　這貨扮白臉絕對很怪啊。羅云翻了個白眼，回里歐道：「去吳老師家那邊，順便準備點東西。」

　　Ｗｈａｔ？要準備什麼？里歐蹙眉，暗自想著。

　　幾人走上殘破不堪的街道，因大部分的魔鬼都在嘉南那被羅云消滅、又有（黑）伊迦依跟著，因而一路都沒碰上什麼險境，但它們的痕跡卻還清楚地殘留在騎樓上、在每個熟悉的十字路口、不會發亮的紅綠燈前、也烙印在所有灰民的心中，這些事情，已經於地球歷史上，留下難以抹去的巨大瘡疤。

　　是誰的錯？誰都沒錯，也都有錯。

　　「小黑，白要出來了嗎？」

　　「吾的活動時間一天只有八小時，差不……」（黑）伊迦依還沒把話說完，語氣一頓，身形變幻間，一個身穿白色短裙洋裝的絕美女子取而代之，正是（白）伊迦依。

　　「捏哈哈哈—云你找咱有事？」

　　此時羅云又從事先帶來的側背包裡，拿出一台筆記型電腦，又叫里歐從旁邊的３Ｃ產品店搬來全套攝影器材。

　　全套的專業攝影器材，那重量可不止十幾公斤，壓得里歐舉步維艱，他好不容易將之搬運到羅云站立的街口，（白）伊迦依指著這些器材，又問：「咱們拿這些要做什麼？又沒電。」

　　「妳的能量不是用途廣泛嗎？拿來當電源應該問題。」

　　「嗯？但這機械會承受不了啊！」（白）伊迦依叫道：「而且很麻煩，咱做不到。」她甩頭，裝做一副沒辦法的樣子。

　　很麻煩，這才是主因吧？

　　「妳頭上的髮夾是幹啥用的？還不就是實現極為纖細的操作。」

　　「果然瞞不過云呢，好啦咱試試。」

　　（白）伊迦依拿下髮夾，將白光一點點灌入其中、又把它控制成用肉眼不可視的微小能量波，涓流般注入這些電器。

　　攝影機、筆電等物品相繼啟動。（白）伊迦依笑說：「這樣應該能撐上三、五個小時。」

　　「呼—難道你們打算實況轉播？」里歐喘了口大氣，上前問道。

　　羅云沒有回答，只席地而坐，打開筆記型電腦，只見他十隻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游移、視窗成排跳出，敲打的速度快到只留下一片殘影，藍色算式由眼中閃過，流利地破解網上一切防禦機制。

　　「這是……」

　　「以現在的云，怕是沒有程式能擋他了，叫他『地表最強駭客』都沒問題喔！」（白）伊迦依拿著不知從哪來的計數表，盯著上面快跑的數值。

　　「好了。」

　　「嗶」

　　「捏哈哈哈！十二秒五七，果然厲害。」（白）伊迦依佩服地笑。

　　「只要妳想，隨時可以連上衛星轉播。」羅云說。

　　「好耶好耶，上吧！」（白）伊迦依興奮的大叫。

　　「滋滋」

　　「嗶」

　　隨機器開啟的聲音，三人開始放送畫面。

＊

　　同時間，於嘉南營地，與各國難民收容所內……

　　受此次浩劫影響，人類世界近乎崩潰、各國國力大不如前，因此各國便緊急籌措了一支世界臨時政府，負責提出政治意見以及協助國際資源統合，還得監控有無國家趁火打劫，功能與上個時代的聯合國相差無幾，只是更具影響力。

　　與台灣的情形不同，比如美日、中國等，縱使人口只剩千分之一，那也是動輒百萬的人數，需要耗費的資源多多了，因此都是架起流刺網與各式路障、或用矮牆隔離，裡面則是一頂頂帳篷，能溫飽、品質卻不高，該說是國外條件較差，還是台灣運氣太好，出了一個「大人」呢？

　　真要說的話，這破格的嘉南營地，只能是一連串巧合下的產物，與國家素質並無直接關係。

　　總之以現狀來看，即使勞動力頗足，要完全恢復往日輝煌，簡直難如登天……

　　可生活雖大不如前，收看個新聞節目倒是沒問題。

　　現在約為早上六、七點，正是眾人起床，打開電視了解今日狀況的時候。

　　但映在電視機上的，卻非他們預想中的新聞畫面、而是一副殘破的城市景象，鏡頭前有兩個人，一名是金髮的英俊少年，另一名則是美麗無匹的女子，她有著如瀑黑髮與清亮黑瞳，一身白裝很是淨麗。

　　「他們是誰？現在不是晨間新聞時段嗎？」

　　「Ｗｈａｔ　ｔｈｅ　ｆ＠＠ｋ！！」

　　「＃％＆＊※……」

　　一時之間，各地新聞台內部都亂成一團，有人試圖找出對方駭客終端、進而反擊，但他們哪是羅云的對手？三兩下便被全數擊退。

　　能人在浩劫時不是變成天使、魔鬼，要不就死的差不多，各國人員素質下降不少，羅云便更加如魚得水。

　　「嗨嗨—看這邊看這邊，電視機前的觀眾大家好！咱叫伊迦依，咱們有重要事情要發表，云，和人家政府牽上線了嗎？總得先打個招呼。」

　　「好了。」慵懶低沉的聲音傳出。羅云正在一面喬攝影機，一面進行所謂的黑客行為，順便連對方的監視系統一起駭了，才好進行連線放送。照他逆天的計算能力，足夠駭遍全世界。

　　一瞬間，電視屏幕頓時變成台北與世界臨時政府的連線畫面。

　　「這裡是總統代理，我就開門見山說了，你們是什麼人？想做甚麼？」一個身材微胖，長相挺有親和力的白人男子，坐在一間樸素、卻非常乾淨的辦公室內，用英語對著鏡頭問道。

　　「咱們找到了拯救世界的方法。」（白）伊迦依同樣用英文回答。

　　「噗！」此時在嘉南營地，與伊迦依等人接觸過的人們，都大大吃了一驚，甚至一口茶……牛奶？水？噴了出來。

　　「喔，如果是真的，你們打算讓我們出多少買下這情報？五億、十億？這點錢我方還是能拿出來的。」到底是總統代理，對方聽見這消息，並沒露出太大的驚訝表情。

　　這傢伙……倒是鎮定。

　　（白）伊迦依笑的狡猾，像隻老奸狐狸：「十億？能拯救全人類的情報，就只值這點價碼？咱問電視機前的朋友們，咱到底該怎麼辦呢？」隨後做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。

　　是想透過大眾助威？總統代理的面色有些難看，他咳了一聲，又道：「伊迦依小姐，不然妳出個價，我方會盡全力滿足你們的需求。」

　　「免費呦，畢竟你們人類滅亡的話，咱們也會有困擾的。」

　　「『你們人類』嗎？怎麼說得妳好像不是人類一樣。」

　　「你可以當咱們是半神之類的，信不信由你。」（白）伊迦依露出令人玩味的笑。

　　半神？這小姐剛剛說『咱們』，是說還有另一人？是那名瞬間就能駭進來的超級駭客嗎？總統代理面色平靜，心中卻免不了驚滔駭浪，但還是擺出應酬性笑容：「伊迦依小姐真幽默，那種不實際的東西不可能存在、除非有確切的證據，否則妳還是乖乖把目的說出來比較好。」

　　想威脅咱？

　　「證據嗎？馬上到。」（白）伊迦依緩緩地說，嘴角勾起一道淺笑，非常明豔動人、卻令人警覺，接下來將發生的事，可就由不得眾人想像了。

　　若讓他們找到對應變化的方法，並且散撥出去，必會降低嘉南營地的存在重要性；當統治者發現有人如此搗亂，擺明會影響自己的政權，這時談和已經無用，剩下的、也是最直接明瞭的方式，只有盡快處理掉對方，以避免漣漪繼續擴張。

　　「咻—轟—」

　　如萬鳥鳴叫，高頻刺耳的聲音。

　　那是風聲，破空的呼嘯聲。

　　兩、三架飛機由遠方的地平線掠行而來，里歐看得清楚，那是一台Ｆ１６與兩台幻象２０００戰鬥機，流線型的機身閃耀著殺氣，馬赫之速奇快無比、機身翻轉間，飛機雲為紅澄天空塗上白淨的弧線，若是在演習時，大家可能還會拍手叫好，但現在，它們卻是針對著自己打來，而且……

　　當里歐還還不及反應，幾顆飛彈就轟了過來，嚇得他連忙示警

　　「快躲開。」

　　「捏哈！甭躲啦—」（白）伊迦依纖手一揮，兩支銀白匕首攜帶白焰飛射，在空中轉幾個彎，緊咬著幾枚導彈不放，隨後陡然加速，在空中劃出一道耀目光輝，瞬間在每個導彈上戳出大窟窿，立即爆炸、火球相連，炸出一條爆破的弧線。

　　戰機駕駛員見飛彈居然被攔截住，訝異之餘轉而用機槍掃射。

　　由槍管內高速噴出的鉛彈、伴隨火光襲向（白）伊迦依，而她也早有準備，因與（黑）伊迦依心靈相通，鏡中的（黑）伊迦依自然知道她要做什麼，便把自己的專屬武器、那把巨弓交付（白）伊迦依。

　　一把造型優美獨特，流線不失霸氣的巨弓憑空出現在（白）伊迦依手上，在子彈即將及體的瞬間，她以遠超人類的速度搭弓……然後射箭。

　　千百道閃耀光芒，用不輸機槍的連射速率，劃破空氣、正面迎向那些奪人性命的鋼心彈，道道都毫無偏差地抵銷子彈的衝擊、有些甚至能反推回去，重重打在戰機堅實的機殼上，雖無法貫穿，還是留下數不清的凹痕。

　　為首的Ｆ１６被此衝擊擾亂了平衡，機師連忙穩住陣腳，調慢速度、指使另外兩台幻象２０００繼續進攻。

　　但誰也沒料到，（白）伊迦依見狀，居然不進反退：照常理來看，這時不是應該趁勝追擊嗎？機師的腦裡閃過一絲不解，但總歸是上頭的命令，繼續攻擊就對了！

　　此時（白）伊迦依輕笑道：「已經用不著咱出手囉。」

　　「唰！」

　　什麼聲音？幻象２０００的機師驚疑之間，發現以往一直隨心操控的高科技儀器、操控桿與飛行功能都完全失靈，機身猛然傾斜，下墜期間龐大的Ｇ力，拉得他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，眼見離地面愈來愈近，他才發現機體上好像少了什麼，機翼呢？

　　尾端的的引擎、連同大半機翼被連根削去，光禿禿的基座之上，站著一名手持長劍的帶翅人。機師原本可以進行緊急彈出，但他本能道：只要自己出了駕駛艙，到時的下場便是被切成碎肉丁，與此相比，還是這樣更好些……

　　「碰」機師在生命的最後一刻，勉強的拿起手槍，抵著自己的太陽穴，毫無猶豫地自我了斷。

　　鮮血濺滿機艙。

　　機師死亡、羅云張翅飛離的同時，機鼻也隨之親吻大地，聽那轟地爆炸聲，機身冒出熊熊火焰，無情地吞噬其中的機師屍骸，他該感到慶幸，因為他用不著體會這種烈焰焚身的痛楚。

　　「撤退！」Ｆ１６的駕駛見情況不妙，知道再戰下去八成也沒有甜頭，當機立斷地偕同剩下的幻象２０００緊急撤退，至於該怎麼承受上頭的怒火，只好他日再做打算。

　　望著瞬間飛遠的兩架戰機，以羅云的速度是可以追上的，但他就是這個性子，叫他打落水狗恐怕還會嫌麻煩。

　　「證據……這樣子夠嗎？」（白）伊迦依的笑容不斷變換，此刻她正對著里歐手上的鏡頭展露邪笑。

　　「夠、夠了。」總統代理被眼前超現實的場景驚到，他瞪大眼睛、張著嘴，愣愣地回答。

　　這是什麼傢伙？剛剛的戰機雖是二戰時期的舊貨，但那戰力卻不低啊，瞬間就被擊墜什麼的……而且他們看來還游刃有餘，縱使不是所謂半神，可也不會是人類，如果他們有意，不需用到電戰，直接飛過來就能打趴一個國家。

　　「那伊迦依小姐，你們發現的方法是？」

　　「你是誰？」（白）伊迦依反問。

　　總統代理聽到這莫名的發言，皺起眉頭，道：「我是總統代理。」

　　「不不不，咱想問的不是你的身分，而是你這個人本身，整件事情的關鍵就在這。」

　　「『我』本身？妳這是什麼意思？告訴妳，如果只是故弄玄虛，到時候有你們受的！！」總統代理更顯發楞，突然有種被耍的感覺，便恨恨地咆哮。

　　「嘛嘛—看下去吧，知道自己是誰、想要什麼，從而確立起自己，也別被過去、現在、到未來的自己束縛，在這瘋狂的世界，是允許咱們這麼做的。」

　　螢幕上的景色開始轉移，他們穿過一條條腥氣未消的街道，走到一棟以台北來說，頗為罕見的小平房門前。

　　這是，吳老師住過的家。

　　照吳老師大剌剌的個性，門自然沒鎖，里歐看著這泛鏽的門把，頓感眼眶微熱，他知道自己不能哭，因為在這個世界裡、無論何時何地，堅強永遠是唯一的正道。